小尔木基今天为大家带来熬粥
我家熬粥的习惯，大约起于妻子开办外贸工厂那些年。那时事业火红，各项业务交往频繁，加之买地盖楼，送往迎来很多，晚上极少没有不请客吃饭的。中国式的请客吃饭，没有不喝酒的，而且一喝就喝多了。夜里难受，早晨爬不起来，勉强起床也没空吃早饭，忙碌到中午时又要上酒场了，晚上还有约好的饭局……
图片作者（右）驰骋酒场时的模样
日复一日的连轴转喝酒，再牛再棒的身体也会出现故障。酒局很多，喝酒的路亦很长，而身子骨仅此一副，无可替代。痛定思痛，我们明白再这样喝下去，喝坏的就不仅仅是胃了。多少次酒后醒来赌咒发誓再也不喝酒了，又因为要请人吃饭，请客自己不喝酒，还会惹客人不高兴，于是又喝……那时妻子是董事长，每场酒局，喝得最多的也是她，胃出血已不是第一次了，夜里痛得呻吟。万般无奈之下，我早起熬粥，等她酒醒后喝上一碗粥，至少比空肚子去拼命要稍好一点。
起先熬的粥也就是白米稀饭，适合酒后养胃。后来，里面加些豆类与花生等物，一起熬。添加的东西后来多了，妻子说：“你熬的八宝粥比买来的好吃啊”。这当然了，我熬的粥是新鲜出锅的，人家卖的八宝粥不知是几个月前生产出来的，怎么能比呢？有时她来不及吃早饭，我就将稀饭装杯子里，我开车时让她在车上喝粥。我向来认为世上食物，唯有新鲜、应季才更适合人体。我家的冰箱也成了存放茶叶专柜，除此之外，再好的食物放冰箱里一放，我差不多就会忘了它们。常言道，宁啃鲜桃一口，不吃烂梨一筐。我是宁吃一把新摘的青菜，也不吃冰箱里的肉鸡。
图片早餐有粥，还有自家做的杂粮包子
终于有一天，我们将工厂开倒掉了，都市繁华地段的几十亩园区和两万多平建筑勉强抵了债务，散尽所有方将几百名员工谴散了。尘归尘，土归土。那年腊月三十上午，我们夫妻俩最后一次给工厂内所有大门贴上红门对，我们俩在厂区步行了一圈，临出厂门时给门卫师傅烟酒过年，并请他为我们俩在厂门口拍了一幅照片留念，算是告别了一个我们个人的时代，生命重新出发。
我们俩在次年的春雨中到了江南九华山间，路过茶溪小镇时，适逢杨柳飘舞，两面白色的墙上各书两个大字：放下，知足。是啊，我们“放下”了所有，能活着离开那座都市，应当“知足”了。与我们类似的很多企业主还留守在商海里煎熬，亦有人英年早逝了。那些日子里，我们购买了锄头与铁锹，还有锯子等工具，垒石筑坝，开荒种菜，还试着挖个池子种莲藕。偶有旧友来山间看看我们两口子，我们也是早上熬粥，午饭一块豆腐烧肉，地上摘些青菜，简单易行。
我清楚地记得，老家一位叫李世宏的朋友与老同学范自才冬天给我们送来了两只咸鸭，叮嘱我们平常中午可蒸几块咸鸭，嚼起来香喷喷的。他们大约没好说出口，只是希望这香喷喷的咸鸭给我们清贫的山野生活增添点生活的味道吧。我另一个大学同学在一家中学当校长，每年春季都要寄很多新茶给我喝。我说我在山里，茶叶能搞到。他说，“山里人也不白送你茶叶，喝我的”。
他们回城后，可能是岀于安慰我，给我来信说：早晨的粥好喝，喝出了小时候的味道。后来，范自才还在雨季来临前，让我提前把绿豆泡水里，他专程进山陪我在山坡上趁雨中撒下绿豆种子，称这些绿豆以后夏天熬粥是好东西。慢慢学会这些种菜点豆的技术，我们收获的豆类瓜果也多了起来，晒干后装布袋存储下来，熬粥时伸手从几个袋子里随手抓来熬粥，这粥味道自然有别于平常的稀饭了。
邻里们早晨来何园喝粥
我们有时也邀请邻居或是路过茶溪的行者来喝粥，并配上几碟小菜，还有豆浆或是豆腐脑，听着他们的夸赞，我们也有乐在其中。进山这些年，每年腊八我们都要熬制一大铁锅腊八粥，烧的是柴禾，水也是山泉水，白米加进了更多的山野果实，粥香百米，邻里们自然闻香而来，他们身着节日服装，非常有礼仪感来喝粥。有时他们来了远方的客人时，也会主动跟我们招呼，可能熬上一锅粥？让我的朋友品尝茶溪粥的味道。于是，我们又快乐的忙乎起来。
今年春节后，我爱人居然将这喝粥的场所挪出了家门。她说，在家熬粥，不熟悉的人不好意思进家喝粥，要到一个公众场所熬粥，凡闻香而来者皆可免费拿碗喝粥。她的建议得到了邻居们的赞同，日子就定在“二月二”龙抬头早晨开张小粥铺子。
头天晚上，我们就精选了十几样豆类坚果，起早烧柴禾灶铁锅熬粥，炭火微烧，慢火出真味。妻子居然烧了她拿手的农家土猪肉，还有咸蒸，当然少不了山野菜。天亮时，她已忙好了不于十个菜品，色香味俱全。她让我帮忙搬上车，一次次运往前面行人较多的临时粥屋，早起的邻居们来了，笑语喧哗，仿佛在迎接一个隆重仪式。有行人路过闻声进来，深吸一口气，不自觉的说：“好香，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吗？”邻居们笑了，“寻常的日子呀，喝粥吧？”“我能喝吗？不要钱？”得到肯定答复后，行人欣喜地拿碗盛粥，揭开一个个盖子，居然有这么丰盛的美味菜肴。
喝的是粥，吃的菜肴很丰富
那天一个上午，都有行人进来喝粥，一个细心的邻居大约计数喝粥的人至少有五六十人吧。众人惊叹我们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碗筷、碟子呢，呵呵，这些碗碟都是我们夫妻曾亲自去选购的，当时厂里员工聚会，够一下子开几十桌的了。后来厂子散了，更多的让员工们拿回去用，我们仅带了少数碗碟，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九华院子义工给清洁工送鸭蛋、鸡蛋
今天又是逢五之晨，恰逢周六，妻子又要起早熬粥，早上开始施粥。我晚上睡得早，半夜里起来看可能提前帮她做点准备工作，谁知她昨晚已备齐了所有的东西，只待早起熬粥了。我又不好回房内睡觉，以免惊动了，让她尽量多睡一会吧。于是，我端坐到电脑前，草草写就这篇《熬粥》，算是一个纪念吧。一个原本在城里带领上千名员工谋生就业、养家糊口的领头人，现在也就在江南茶溪小镇熬粥、施粥了。或许她心中还未放下的情愿，无力普度众生，那就且让有缘人喝碗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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